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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將二號床讓給我,他睡三號床。我們是最後上車的,卻還是用擠的才能走到離車門很近的

二號床,第一、因為車門一上來,中間就突起一塊很大很大的引擎蓋。而引擎蓋上已經有人鋪上床

墊打算睡那兒了。所以我們得穿過中間那排臥鋪的第一床才能到我們最邊邊的那排。第二、因為所

有的藏人們全都擠在那窄的可憐的走道上,拼命地把他們多的要死的行李擠進我們下鋪的底下。誰

先把行李擠進去,誰就佔到位置啦!尤其是那些中舖和上舖的,更要比別人擠的快,才有位置放行

李啊!果然,等我們擠到自己位置時,我們自己的床底下已經沒空間放我們的行李了。但是能怎樣

呢?還是要硬塞啊!那個舖位連我都放不太進去,哪能多放行李啊?把大的背包擠進床底後,隨身

背的背包就放在床上。我勉強地坐進那個唯一可以坐在床上的空間裡,沒辦法把頭伸直,因為已經

頂到上面那舖的底下了。這時候我才靜下心來看看四周的環境‧‧‧‧這床的長度根本不超過一百

五十公分,可我有一百六十三公分耶!怎麼睡?寬度則不超過六十公分,我的天啊!胖一點的根本

擠不進來嘛!肉要騰空了。

 

 

      滿車的藏人已經是臭到爆了,這時睡我上面的那位仁兄,將他的毯子一翻開‧‧‧‧噢!那毯

子的鹹魚味像是從滿清時代就醃製的百年鹹魚一樣,又濃又重,像什麼火山熔岩般壓倒性地漫延至

這車裡的任何一處還沒被臭味掩蓋的空間裡。我不能自主的立刻掩鼻但是沒用,因為整車的藏人們

都開始脫鞋上床,並且把他們的毯子全都攤開‧‧‧‧每多一個人脫鞋,臭腳味就多加一道。每多

一個人把床上的毯子打開,那可怕的味道就以倍數增強。我真的噁心的要吐了‧‧‧‧開窗似乎一

點也沒用,那些鹹魚味簡直是陰魂不散似的,非要快活地在這車子裡打轉。接著,所有的男性藏胞

們全部開始點起菸來,一口一口的把二手煙吐在這已經沒有什麼空氣的幾乎密閉式空間裡。所有的

臭腳味加上鹹魚毯子味,加上菸味及一大群終年不洗澡的人身上的鬼味道。我的天啊!這下瞭解了

發瘋已經不是個名詞了吧!我有點不敢相信我得要在這車裡待上36小時。﹝如果沒塞車的話。﹞前

面有個剛上車的人,一上車就吐了好大一口痰‧‧‧‧在地上。我看得快抓狂時,車門口有個人叫

我們全部下車,車還不能開。現在換我擠得比誰都快,立刻下床,翻越中間第一舖逃離災難現場。

我的天啊!我真的沒有心理準備,這車有這麼恐怖啊?

 

 

      下車後,所有人又都待在空地上,看著現在是怎麼回事。我見到有人拿著大型工具,開始把我

們要坐的那輛車的輪胎拆下來。光拆個輪胎也拆了20分鐘﹝工具太原始了。﹞,接著又拆另一個輪

胎。總之他們看起來像是在修車‧‧‧‧許多藏人們都跑去買東西吃了。而我們兩個還呆呆地在空

地上看他們修車。大叔似乎也餓了,跑到外頭去找看看有什麼吃的。大約又過了三十分鐘,大叔回

來問我們要不要吃削面王,走出去不遠就到了。可是我們已經等了很久了,我怕他們會不會馬上就

修好車了?大叔說他去問問看,修車的人說大約還要再四十分鐘吧?所以我們也就走出去吃飯了。

原本應該是PM17:30發的車,現在已經PM20:00了,我們還在拉薩‧‧‧‧天色已經快要暗下

來了。

 

 

      我們回到削面王,當然要點上次那盤好吃的滷牛肉啦!還有炒高麗菜,另外還有三碗牛肉麵。

今天客人幾乎滿桌,整個店裡忙得不可開交。我們的滷牛肉和高麗菜很快的就上桌了,但是麵就一

直沒上來,我們迅速地吃著滷牛肉‧‧‧‧大約坐下來不到二十分鐘吧?門口突然有人對著我們喊

道:別吃了,車要走啦!大叔一看,是剛剛修車的那人,也顧不得吃東西了,趕緊付了飯錢,我們

三個就跑出店外。臨走前,我抓了一把桌上的大蒜,放進口袋。車子已經在對街等我們了,還好大

叔有跟那人講我們在削面王吃飯,否則那司機說他要開走了呢!

 

 

      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就被這樣的突發狀況趕回車上了。我坐回床上﹝真不想稱它為一張床

。﹞,維持著那個把頭壓低的不自然坐姿,跟坐我後頭的朋友講話。朋友的床是放腳的地方比較寬

,放頭的地方比較窄﹝跟我相反就是了。﹞。起先我們還能夠就著不完全黑的天色聊天,一直到大

約九點左右,天已經完全黑了,而且所有的藏人們都已經躺下休息了,我們也不好意思一直講話。

朋友把他的睡袋打開,睡進睡袋裡了。這時的我多後悔沒有把我的遮陽板帶著,現在不就可以用上

了。但我不願意跟這台車屈服,打算就這樣坐著睡吧!死都不要把毯子打開蓋在我身上,我拿出CD

隨身聽,開始聽羊毛衫合唱團的專輯。我沒法望著窗外,因為窗戶很低,除非我躺下,才能看到窗

外的景色。所以我坐出來一點,起碼看著前面,還可以看到點路況。說是路況,其實是什麼況都看

不到。雖然我們還算是在拉薩市,但是路上幾乎是沒有路燈的,所以除了車燈能照到的地方,其他

的什麼都看不到。除了聽音樂,我真是無聊斃了。漆黑的車裡,漆黑的路面,寂靜的夜裡,極臭的

味道‧‧‧‧身體無法伸展的不舒服,加上越來越冷的氣溫,我快要被這難受的氣氛搞的想哭了。

 

 

      大約十點左右,車子停了下來。有公安來跟司機說話,說了一會兒,車子又往回走,停在某個

偏僻的角落,司機還在跟公安大小聲的說話。大約過了三十分鐘,我們才又上路。發現車子停下來

而醒過來的不多,不過中間那排第一個下舖的老兄醒了,他點了一支菸,在黑暗中,他的菸頭閃爍

著,我也就無意識的望著他一口接一口的抽。我覺得很燻,但是又沒法叫他別抽菸,只好眼睜睜地

等著他抽完。他老兄抽完煙居然就直接丟在地上,也不把它弄熄,他真有把握不會燒到別人的鞋耶

?滿地都是鞋子﹝車子晃來晃去,所有人的鞋子早就亂七八糟地倒在走道中了。﹞,他連看也不用

看就扔地上了‧‧‧‧接著是中間第三舖的也醒了,這老兄也一樣,抽菸,然後亂丟,也不弄熄。

點著的煙沒人抽,其實才是最燻的。如果不是我冷得要死,一動也不想動的話,我早下去把它踩熄

了。但是車子越開越遠離拉薩,氣溫就越來越冷。我身上的衣服又開始無法禦寒了,儘管我已經穿

了很多,也有穿上在八角街買的大外套,再加上我的大圍巾緊緊地纏住我的身體,還是可以感覺到

從外冷到裡頭。像是註定被殲滅的城堡,即使外牆的護城河有多寬,終究抵不過敵人猛烈的攻擊‧

‧‧‧我‧‧‧‧我投降了。還是迫於無奈的把那張放在腳邊的骯髒噁心又極臭的毯子打開,緩緩

地躺下去蓋在我的身上。最低限度,我不把它蓋在臉上。我把大圍巾層層包住我的頭,只露個鼻子

出來。我的天啊!還好我有準備,我把口袋裡的蒜頭拿出來,堵在我的鼻孔前,起碼可以聞點大蒜

味‧‧‧‧但是過一會兒大蒜也抵擋不了那麼濃的臭味。我開始用指甲掐大蒜,把它的汁液都擠出

來,滴在靠近我臉部附近的毯子上,一顆不夠,就擠兩顆。擠到整個毯子全都是大蒜味之後,我才

緩緩地睡著。

 


   
2002年8月21日

 

  雖然是睡著了,但是睡得極不舒服,因為床太短了,我的身體弓著很不舒服。腳不能伸直也就

算了,這床最窄的地方,寬度還容不下我的一隻腳掌。腳掌要平放,才能塞進那個洞裡,那我另一

隻腳掌要放那裡?兩隻腳都勉強的擠進去的話,身體的彎度又很怪,怎麼睡都不舒服就是了。車子

又顛顛簸簸地開著,我只有睡睡醒醒的份了。

 

 

  再次發現車子又停下來時,應該已是深夜。我躺著睜開眼睛,居然見到外頭在下雨。我的媽呀

!冷也就算了,這一年也下不到幾次雨的青藏公路,居然這樣對我落井下石。真卑鄙!司機不知跑

哪兒去了,我想他是不是下去上廁所了?因為他把車停在一間小吃店前面,小吃店在漆黑中發出微

弱的燈火。我感到無奈,這車子多停一分鐘,我就得多困在這裡一分鐘。所以我根本不希望這車有

停下來的時候。可是越等越久,完全見不到司機的身影,而我開始尿急了。雖然是蓋著一張又臭又

是大蒜味的毯子,但是起碼還算是我溫度的來源,我掙扎了很久,才決定下車去找廁所。

 

 

  推開小吃店的門,我問他們有沒有廁所?當然沒有。主人指了指屋子後頭我就懂了,又是自己

找地方解決的那種。無法顧及會淋雨的我,還是急忙地走到屋子後頭,摸黑在雨中解除我膀胱的緊

繃。走回小吃店,裡頭有兩個客人,我知道是跟我同車的。一男一女,很年輕的樣子。女生穿著回

族的衣服,長的還算可愛,在吃泡麵。男生穿著牛仔褲,和一件短袖 T恤戴著一頂鴨舌帽,正在抽

駱駝牌香菸。我真懷疑他不冷的嗎?不過他不太像藏族或回族人。像他那樣的穿著,比較像觀光客

。我走進去,在另一張桌子坐下。店主人好心地給我一杯熱騰騰的茶,將茶杯捧在手心中,終於能

溫暖一點我早已沒有知覺的手指。﹝本來進來小吃店,是想點一杯蓋碗茶來喝的,這下不用花錢了

。我真賊!﹞我想著8月21號的台灣,所有的人恐怕都要開著冷氣睡覺吧?我為什麼在這裡冷的發

抖呢?我納悶著現在到底是幾點?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走?提起勇氣走近那對男女,問一下他們

現在幾點?男生看了一下手錶,對我說現在是三點半。我問他知不知道司機去哪兒了?他說司機累

了,在睡覺,可能要天亮了才上路吧?老天啊~誰來救我?今天一整晚根本就是沒有進度嘛!幹嘛

開車?早知道就買早上出發的票不就好了。我躺在那個無法自由移動身體,也無法伸直身體的舖位

裡有多難受?我真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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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莉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