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沒再講話了，靜靜地聽著火車上播放的相聲。聽相聲這件事我一直
挺有興趣的，相聲有時能結合時事、政治之類的元素，替人民抒發聲音，我很喜
歡聽。而且現在有免費的正宗大陸相聲聽呢！不聽白不聽啊！只是火車上有點吵
，到處都是聊天的聲音，我得專心的聽，才聽的到。相聲放到十點半之後就結束
，接下來的廣播才叫人驚奇：〈〈各位旅客，你們好。夜間氣候寒冷，請您注重
保暖，並將窗戶關上。如您有同伴，請您輪流睡覺。如您單獨旅行，請您不要睡
覺。因為晚上小偷盛行，請多加注意您的財物、錢包、手機等貴重財務請勿放置
明顯位置。〉〉廣播一結束，整個車廂的燈都開至全亮的地步。吭？我有沒有聽
錯啊？廣播不是都是叫人家趕快睡覺的嗎？這邊的怎麼叫人家不要睡覺啊？現在
才十點半。不提供聲音娛樂了，還開亮所有燈。現在是怎麼樣？不准人家睡覺嗎
？?
我坐在椅子上，身體已經因為長期坐在那種硬梆梆的椅子而感到酸痛了。腰
也酸，脖子也酸，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什麼時候才能脫離這輛車呢？晚上十一點，
火車不知又進了幾個站了。居然還有一堆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上車。我實在不
知道他們到底還要往哪兒擠，但是他們就是有辦法在這硬座車廂裡找個地方擠。
例如到了半夜十二點時﹝8月25日凌晨。﹞，已經有人擠在我的腳邊睡覺了。所
有座椅的椅腳都有人佔領了，小桌子底下也有人。洗手台的那個小空間，地板滿
是汙水也不打緊，有人鋪張報紙就能睡下去了，那一張薄薄的報紙哪能抵擋那污
水呢？我看那個躺在全溼透報紙上的人，應該也只是鋪個安心的吧！就這樣睡在
廁所的旁邊，而且還不是他一個人獨占，旁邊還蹲了一個，他的上頭還卡了一個
。卡了一個？沒錯，就在地板和車頂間，還有一個是靠著廁所邊的卡筍，腳就放
在洗手台上這樣「卡」著的。我看著他們，覺得他們真的很有忍耐力，也許環境
不同吧？光坐在硬座上我就腰酸背痛了，擺什麼姿勢都不對，那還能跟他們比呢
？
我在想，為什麼我覺得今天的晚上過的特別慢？平時熬夜我還覺得時間不夠
用呢?!怎麼現在才十二點半，我已經覺得長夜漫漫，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我回想
平時的晚上我都幹什麼去了。噢！對了，洗澡，太久沒洗澡了，害我都忘了要洗
澡這回事呢！如果洗頭又吹頭髮的話，起碼要花一個小時。還有上網，每天起碼
上網兩、三個小時的我，已經幾乎一個月沒碰過網路了呢！我都快忘了這件我每
天都要做的事。難怪平常都覺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現在卻覺得過了半世紀那麼
久，卻還是十二點半。看著無言的漆黑窗外，我很想看出個什麼究竟，但是大陸
真的沒什麼光害呢！夜晚一到，真的是漆黑一片。天啊～我好無聊！我跟朋友說
，如果等會兒有服務員經過的話，我們租個 VCD來看看吧？朋友說：你這隻豬，
居然還想看 VCD？人家怕你這種下等人把機器弄壞了。也對喔！我們現在是坐在
載豬的車廂耶！就算我出的起錢，我想服務員也不想借機器給我吧？更何況從下
午坐到晚上，我都沒看到有服務員在租 VCD。硬臥那邊就不一樣了，從下午推銷
到晚上，拼了命的叫你看個 VCD吧～小姐，我們有很多片子的，您挑挑看吧！喔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硬臥已經是天堂了。
「盒飯，吃盒飯了，喂！要不要吃盒飯？」
我的天啊?!我有沒有聽錯啊？回頭看，真的有人拿著大箱子在賣盒飯。而且他也
不顧很多人已經睡著了，拼了命的在叫人吃飯。現在是半夜一點耶～為什麼有人
在半夜一點賣盒飯？很多很多的為什麼，是要自己體會的。沒人買飯，那個小販
就這樣大聲叫過去了。
無聊的要命，我看我也來睡好了。但是無論我的身體怎麼擺，怎麼靠在椅子
上，就是酸痛，哪能睡著呢？我聽著音樂，繼續讓陳昇的「思念人之屋」陪伴我
。像這樣的苦悶夜晚，我就不會選擇聽王菲的或是陳綺貞的音樂來聽。王菲的歌
聲是我覺得最完美的一把聲音，但是我聽了會隨著她的歌聲而有高低起伏的情緒
。陳綺貞的歌聲是甜美型的，聽了會有幸福的感覺。那跟我現在的情況又太不像
了，所以還是聽昇哥的歌吧！他的嗓音有台灣人的味道，比較適合我現在想立刻
飛回台灣的心情。
「吃雪糕了，來支冰棒吧？要不要吃冰吶？」
又來？半夜兩點，又有個小販不顧所有人怨恨的眼光，拼命叫賣。我睡不著，身
子又酸的要命，他走過我身邊時，我突然被他給催眠了。想著來支冰棒提提神也
不錯，所以我買了一支鳳梨冰棒。這下知道為什麼有人要在半夜兩點賣冰棒了吧
？就是會有我這種人買啊~~ 吃完冰棒的我稍微有點精神了。這時再看看我的四
周，已經又比剛才多堆了一些人。我動一動極酸痛的身體，一不小心踢到一個東
西。不一會兒小孩的哭聲就傳來了，坐我後面，跟我背對背的位置的地上，一個
女人惡狠狠的瞪我，手則按在小孩的頭上搓揉。見我轉頭尋求哭聲來源，她居然
就對我大罵：你看不見有小孩躺在地上啊？我雖然覺得自己無辜，可是也只能說
對不起。畢竟人家已經在哭了嘛！但是說實話，那個小孩竟然倒在我腳邊靠走道
的地方，而且他半個身體都藏在我椅子底下，我是真的沒看到才踢到他的頭的嘛
！這火車已經到了爆滿的地步了，那些大陸人能擠在你完全想不到的地方睡覺。
每一組六人桌的桌底下也擠滿了人，我這邊的地上也還有別人靠著我的椅子邊睡
覺。
接著我也因為身體的疲累，恍恍惚惚地一會兒醒一會兒睡了。再次醒來，是
給查票的服務員給吵醒的。
「查票，喂～起來了，你票呢？拿出來。」?
這次是要查票，但是呢，不是每個人都查，他專門查「睡著了」的人的票。而他
後頭差他五步之距的服務員，則更是不客氣的把那些一被查完就倒頭就睡的人一
個個叫起來：「喂～不要睡覺，起來！喂～剛查完票你又睡？不要睡。」這下真
的證實了我的想法，他們真的是故意的。一點派個賣盒飯的來，兩點派賣冰的來
，接著三點就查票。我的媽呀～坐硬座的就不是人嗎？一定要這樣折磨人嗎？真
的很過分耶～就算你們擔心乘客睡著了財物會被偷，也用不著這樣啊～加強點巡
邏不會嗎？那有這樣的服務態度的？我心裡暗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回到拱北的按摩
店。我的天啊～還有兩天一夜‧‧‧‧現在唯一能支持我的，只有按摩店裡吃不
完的龜苓膏了。為了吃不完的龜苓膏，不管怎樣也得撐下去啊～想起一個月前朋
友說按摩店裡有吃不完的龜苓膏之後。許許多多黑黑的龜苓膏，就已經成了我這
一路上的精神寄託了。在每個難熬的夜裡，﹝頭痛想吐的青藏公路小吃店之夜，
凍的要命，隨時會被車壓扁的被困之夜。還有可怕的臥舖大巴的綜合臭味之夜。
﹞，我總是想起我一回到廣州的最重要目標，就是那些苦的要死但滋補養顏的龜
苓膏啊～我，要是能活著回去，一定要吃十碗~~ 我發誓～眼看我終於踏上歸途
，龜苓膏就近在眼前了。我千萬不能喪志啊！雖然身體受著酸痛之苦，還有忽冷
忽熱的折磨。﹝穿上衣服覺得熱，脫了衣服又覺得冷。﹞。但是我還是要以不變
應萬變，趕快讓自己再次入睡，才不會覺得長夜漫漫啊～於是我又抱著我的包包
，捲成一團地緩緩睡著了。
到了凌晨五點，我給一堆紛擾的講話聲吵醒了。一個武警公安就站在我前面
，對著我對面的那個男的問他還有沒有東西掉了？那男的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
口袋，說沒有其他東西掉了。我正狐疑現在是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我對面的那個
男的又再講述了一次剛剛事情的經過。原來他將手機別在腰間，而他剛剛也已經
睡的糊裡糊塗時，感覺到腰間有東西在移動，他一手抓了過去，睜開眼睛才發現
有個小偷正在扒他的手機。還好他的手機除了別在腰間外，還另外有個鐵鍊扣在
皮帶上，所以偷兒一時偷不走。剛才他大聲呼叫有小偷，所以小偷一下子嚇跑了
。而且他是跑到月台上的，因為剛才火車是進站的狀態。公安一面聽一面說：
「早叫你們把財物收好啦～你把手機收好吧～晚上小偷特別多啊～他們趁著進站
的那幾分鐘，就上來偷東西，立刻又下去。到時你掉了東西火車又開了，怎麼找
喲～所以說，晚上就不要睡覺嘛～你看，你睡著了，小偷就打你主意。」
我現在才明白了為什麼這台火車要這樣折磨乘客了。原來真的是防不勝防啊
～還好他沒打我的主意。不過我的睡姿真的很難讓人下手啊！因為我是抱著包包
，身體捲起來睡的。我想以後他們應該教人這樣睡。因為我對面的那個男的就是
大剌剌的四肢攤開來睡的，很容易讓人打量他身上值錢的東西嘛！正當我還在慶
幸我的好睡姿時，後面又傳來武警的聲音在叫喝著：「你還裝？剛才是怎麼上來
的？還裝，等會你就這樣下車去。」因為武警的聲音很大，所以大家也不由自主
的轉過身去看。只見武警衝著地板在說話，視線瞄到走道地板上，我才見到一個
看起來是殘障人士的人，正在用他的手代替腳來移動身體。這個人的腳一隻是伸
直的，一隻是盤起來的。照他這種殘障的方式，應該沒法自己爬上車來。所以武
警似乎是抓到他，不讓他在車上扮乞丐，﹝因為他穿的實在太破爛了，十足十乞
丐造型。不過也有可能他一邊行乞，還一邊偷東西吧？﹞所以一直嚷著到下一站
時，就要看他這個樣子是要怎麼爬下火車去。我就這樣一直盯著他，看他也算辛
苦的爬行過我們這節車箱。我被嚇的清醒了點，接著一直到了早上七點，我都沒
再睡著，撐著眼皮等待天亮的時刻到來。
坐在硬座裡的身體酸痛，跟臥舖大巴的身體酸痛是不同的。在臥舖大巴時，
因為空間又小環境又髒，使人覺得混身不自在。好像我是個被擠壓後打包的行李
，不過起碼還有個舖位能靠著，但是在火車上的酸痛是一直持續困擾全身的感覺
，雖然空間比較大，但是一直不能躺臥，所以怎麼坐，怎麼靠著椅子，還是覺得
渾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有些人已經開始醒過來刷牙洗臉，火車上的廣播也開
始放音樂了。我終於可以放心睡覺了。天亮了，總不會再派人來吵了吧？從早上
七點開始，我睡的比較沉。雖然一路還是睡睡醒醒。不過不像晚上那樣十幾分就
醒來一次。大約是早上十點半吧？朋友終於叫醒我，叫我早上別睡那麼多，不然
晚上又得慢慢熬了。朋友那桌的老頭1 見到我醒了，又迫不及待的跟老頭2 要了
支煙，丟過來給我，叫我抽煙提神，順便再表演抽煙給他看，我一醒來的第一件
事，竟然又是表演抽煙給大家看。果然是讓我精神百倍。
早上的火車很吵雜，有來自各地方的口音在交叉聊天的，也有嬰兒哭鬧聲，
廣播不斷叫人去吃早餐的聲音。好像人們都活過來了，跟昨晚大家全都睡的像死
豬一樣，整台火車靜悄悄的，只剩下鐵軌規率的低吟差別很大。但是我沒事做，
只能一直望著窗外的風景。其實時間過的好快，上次坐在火車裡，覺得一切都很
新鮮的時候，距離今天竟然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
王菲的廣東歌「假期」裡面有一句歌詞我很喜歡：若假期永未結束，也不會
感到難得。的確，因為假期的「會結束性」，反而使人更難以忘懷假期裡的短暫
。雖然我已經很想回台灣了，但是也開始捨不得這趟旅遊就這麼結束。在火車上
，我不斷想起一路上發生的事，想起很多東西要回去跟家人朋友分享。也許也是
因為這樣，所以我一直記得這趟旅程的始末，幾乎每一件我寫到的事情，我都還
能在腦袋裡找到影像。這篇遊記的雛型應該是在這酸痛的硬座車箱裡完成的吧？
！
中午十二點半，朋友說想去餐車吃飯，我覺得餐車的飯又貴又難吃，為什麼
要去餐車吃？朋友給了我一個完美的答案‧‧‧‧因為可以離開這裡。好！這答
案好，我怎麼沒想到呢？現在去餐車給它吃到下午二點。那我們起碼有一個半小
時不用待在這裡啊！餐車在10號車箱，我和朋友從3號車箱走過去，竟然足足花
了 20分鐘。走的我是滿身大汗，因為整個走道都是人，我邊走邊喊「麻煩，讓
讓」並沒有多少人理我。那些人有的是真的擠到沒位置讓了，有的就只是單純的
不鳥你。所以穿梭七個爆滿的車箱，我們走的是艱辛困苦。我真的不懷疑小曼說
的那種騰空的事。我們這種長程的火車都這樣爆滿了，他坐的那種短程的，我想
那些大陸人大概也不介意騰空一兩個小時吧？！
到了餐車，我們奢侈的叫了三菜一湯，兩碗白飯﹝白飯也要錢的。﹞。大概
是想對自己做點精神補償吧？！﹝真是吃不了苦的死台灣人，我是說我﹞我們倆
也挺餓的，吃的很快，可是餐車的工作人員大概趕著去休息吧？！收盤子收的更
快，不一會兒我們只剩一盤菜和兩碗白飯了。一般人在餐廳吃飯時，總覺得桌面
的碗盤被收的差不多時，就應該走了，所以不想那麼早走的客人們，通常會故意
留下點食物，讓服務生不會把盤子收走。不過這裡可不是台灣，這裡可是大陸的
火車餐車呢！那服務員見我們剩下最後一盤在那裡慢慢吃，他直接走過來說餐車
兩點關，叫我們快點吃。看來想在這裡多賴久一點也很難。下午一點四十，我們
吃完飯，還坐在那兒聊了一會兒。一邊在玩撲克牌的車箱服務員轉過頭來問我們
是不是香港人？我問他為什麼這樣猜？他說我們倆的穿著像，樣子也像。他又問
我們是坐軟臥還是硬臥？我不好意思說我們是坐硬座的，就跟他扯些別的東西。
我想他大概覺得有錢來餐車吃飯的，應該是坐臥舖車的，怎麼可能坐硬座呢？
朋友說該走了，但是他想吹冷氣。我說那裡可以吹冷氣啊？他比了比跟我們
硬座相反的方向。想當然他是打算混去軟臥那邊囉？可是我有點害怕被服務員抓
到。朋友一站起來，就朝軟臥那邊走去，我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他走。毫無阻礙的
我們來到了軟臥車箱﹝就是餐車隔壁。﹞。哇！涼爽的冷氣，把我冒汗的額頭吹
的涼呼呼的，全身都感到暢快，比喝了可樂還暢快。這淡藍色的軟臥車箱，散發
著一種寧靜的氣息。因為每個軟臥的門都是關著的，所以我們也放心地坐在走道
上的拉開式小椅子上。窗外的陽光照進充滿冷氣的走道空氣中，車箱裡的乾淨、
寧靜，還有淡淡的香味，真的讓我覺得這裡就像天堂一樣美好。但是，闖進這個
人間天堂的我們‧‧‧‧是沒有入場券的偷渡者。不到五分鐘，我已經做賊心虛
的不得了了，緊張著不知道那時後會冒出來的服務員會抓到我們，朋友受不了我
的大驚小怪，起身說：要走也要先上個廁所嘛！我想想也對喔！昨天一天除了剛
上火車時上過廁所以外，我到今天都還沒上廁所呢！經過一個月的訓練，我的身
體已經變得知道沒有乾淨的廁所就不會有想上廁所的念頭了。這裡可是軟臥車箱
，廁所一定乾淨整潔，想到這，我也變得很想上廁所了。我們輪流上廁所的時候
，一位服務員經過，她的眼光迅速的瞄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的走開了。可我給嚇
死了，深怕她一眼就看出我的心虛。
上完廁所，我們又回到軟臥走道。朋友還是不願意離開，我也只好繼續陪他
。不過我已經不能享受軟臥車廂的舒適了，剛剛的暢快感早已被心驚膽跳給取代
了。我一直在想被抓到時會有什麼處置？被武警趕下車？被罰錢？不會要坐牢吧
？偷渡進西藏要坐四年牢，那偷跑到軟臥的死窮鬼會被判多久呢？朋友看我一臉
驚慌，只是懶洋洋的對我說：「哎呀～了不起被趕回去硬座而已啦！你在擔心什
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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